家中鱼缸养有十几尾锦鲤，一拃多长，一两年竟未喂过。奇异的是它们似乎也忘记了吃饭这一回事，每天游去游来，只是迟缓的游姿，像已步入老年。直到有一天，不知道怎么想起来的，买了包鱼食回来。打开鱼缸盖子，投下食粒，它们，也视而不见。有一条鱼迟疑地游过来，试探性地用嘴碰了一下，两下，好歹怀着复杂的心情吞咽下去。然后，它知道了那是食物，就去寻找第二粒了。其它的鱼还在混沌之中。
      大概喂到第三次，所有的鱼都知道那是食物了，吃的时候没有迟疑的了。大概到第五次，第六次，打开鱼缸盖的时候，鱼就会纷至沓来，大概一周以后，只要有人靠近鱼缸，它们就会游到水面上来，半个头伸出水面，张开它们的小嘴等待投喂，——现在它们的嘴越张越大了。一条骑在另一条身上，一条把另一条挤走。它们开始“返老还童”，尾鳍舒展，眼神炯炯，游泳动作轻盈而有力，和之前比起来像变了一条鱼。我恍然，之前的老态，不过是饥饿。现在，它们成群结队，一条跟着一条，生怕自己错过一粒鱼食。它们终于形成了鱼群。
      掌握生杀大权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，付出让你觉得被需要，一点点的微薄之力，却让鱼儿焕发生机，这是我之前没有想到的。其实也是从这几年，我才慢慢试着养花，养鱼，也许不久之后，会养一只小狗或者小猫。
      养花非常浪费精神，它们需要的同样不多，关键是持久。世间很多事是你付出得不到回应——可是，对于花草虫鱼，它们对你的付出永远心存感激，花儿的颜色和芬芳自不必说，甚至只要生长就能让我们欣喜。每天早晨，给花儿浇水之后注视良久，仿佛看到它欢欣的芽儿在说“长啊长啊”，每一枚叶子都在生长，欣喜来自于生长是新的，总是在一天一天重复下来的旧日子里注入一点点新。人的不耐烦是一种天性，无法安于当下，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去完成，对身边的小事物却缺乏关注，忽略生活中微不足道的细节。养植物，养小动物，是提醒，也像救赎，帮助人把眼光从远处收回，放置在与我们的身体可以触碰的周边，近一些，再近一些。因此，有越来越多大城市里打拼的白领，高知纷纷辞职回归自然，投身到大山里，农田里，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夫。是什么作为支撑，从享受繁华变得安于宁静？我想，那是因为植物四季常新，甚至每天，都有新的变化，看着庄稼一天一天地长高，成熟，收获，感受一种实在的喜悦，也感受一种自身与其他生命共同的联结，是生命，生长的秘密。
      很久之前，冬天里的办公室取暖还是蜂窝炉，生炉子不太容易，因此每天早晨来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看看炉子里的火有没有灭。很多个早晨，炉子里的火苗气息奄奄，只有一个蜂窝眼里还有火苗，蓝盈盈的像一汪水。大家都说“灭了”，“悬了”，判断它“着不了了”，我却偏爱拯救这一将熄的火苗——把炉门开小，只留一丝缝隙，这蓝盈盈的火苗鼓了一下，像有人给它吹了一口气，它很慢地晃动，不细看看不出，我觉得它能活过来，它就是能！等火苗茁壮一点，就可以稍微移动一下它的位置，让它去吻另一个寂寞的蜂窝眼，直到它一一吻遍这些黑暗——不负我望，它带着火的生命力，蓝盈盈的蔓延开来，直到变得火红，暖融融。这一被判死刑的火炉终于被我救活了，心中十分快乐。我想，这也是一种“养”。“养”的乐趣在于，生命力的共通，不论养的什么，养的过程里有生命力的相互流动和相互扶持，你给予的，必有回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