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雁不乱飞，如果你的记忆力和观察力足够好，会看到大雁在天空沿着一条道路飞行。仿佛这条路的两旁栽满了高高的树木，大雁准确地从树木中间穿过而不会碰到枝叶。天空的道路会转弯，大雁也随之转弯。这条路的宽度刚好是雁阵的宽度。大雁们不疏落也不拥挤地从上面飞过。
    大雁飞过后，我们看它们飞过的天空一无所有。这说明我们的视力有很大的局限性。在大雁的眼里，天空上的河流湍急流淌，天上长着人类看不见的庄稼与花卉，这些植物不需要土，它们的根扎在云彩上。天上的花卉见到哪个地方好，就飘下来待一夏天。我听新疆的人说，他们看见一片山坡上长着好看的、不知名的花，第二年就见不到了。我认为这事很简单，这是从云彩上飘下来的花，第二年去了别的地方。
    大雁飞过时，我多希望它飞慢一点，让我看清它笔直排列的橘红脚蹼和翅膀上精致的羽毛。大雁排成倒V字从我头顶飞过，仿佛是一艘看不见的潜水艇激起的浪花。然而，在河岸行走的大雁比鹅还笨。它们的双脚站立还勉强，走路如同陷入淤泥里。你想不到这么笨的大雁飞起来那么好看。
    大雁知道，世界不是走的，而是飞的。没有谁能走遍全世界，却可以飞到。大雁在飞行中看见丑恶的拿着猎枪的人变得渺小，它看到蔚蓝的湖水向身后退移，比退潮还快。细细的小河巧妙地绕开山峰，找到了山坡上的花朵。
    大雁永远在队伍当中。大雁从来不像麻雀那样偷偷摸摸地独自飞行。夜里雁群睡觉，老雁站岗。在天上飞翔，老雁用叫声招呼同类。雁的家族，一定和和睦睦。蒙古人把鸿雁亲昵地称为鸿嗄鲁，视如亲戚。鸿雁守信，每年某月某日来到某地，从不爽约。蒙古人看到走路歪歪扭扭的鸿雁又来了，带来了小鸿雁。它们在天空排成雁阵，仿佛是礼兵的分列式。蒙古人看到这些鸿雁，喜笑颜开。